构筑未成年人健康成长“防火墙”——北京市海淀区人民法院源头预防阻断未成年人犯罪萌芽2025-06-09 16:22:10 来源：《民主与法制》周刊2025年第19期北京市海淀区人民法院源头预防阻断未成年人犯罪萌芽木门轻启的声响撞开1992年的春光，全国首个U型法台在北京市海淀区人民法院（以下简称“海淀法院”）萌生。原木色台面如环抱的双臂，将被告席化作课桌，木质纹理间流淌着“教育、感化、挽救”的温度。1987年，海淀法院少年法庭正式成立，三十八载岁月里，这所承载着第一批少年法庭的法院，始终挺立在少年司法改革潮头。从首创圆桌审判到建立社会调查制度，从心理干预机制到判后帮教体系，一代代法官践行着“寓教于审”的理念，在法槌起落间铺就失足少年重生之路。党的二十届三中全会《决定》明确提出，加强和改进未成年人权益保护，强化未成年人犯罪预防和治理。这对未成年人权益保护和犯罪预防工作提出了新的更高要求。面对新课题，海淀法院将司法触角向源头延伸，促推“六大保护”融合发力，树牢“抓前端、治未病”的理念，聚焦“苗头问题”防患于未然，守护每一株幼苗向阳生长。2023年4月，海淀法院少年法庭的档案室里，一份历经九次诉讼的卷宗被郑重归档。泛黄的纸张承载着当事人小邓从7岁到18岁的司法轨迹从2008年课间意外摔断恒牙，到2023年完成最终伤残赔偿调解，这场跨越童年的司法守护画上了圆满句号。“这个案例是首审责任制的生动注脚。”少年法庭庭长秦硕说道。当同龄孩子还在为换牙担忧时，小邓的恒牙损伤需要持续治疗至成年。“原告需每年提起诉讼延续诉讼时效，并收集后续治疗费用证据。”秦硕介绍，类似情况在司法实践中并不鲜见。转机出现在2014年。海淀法院少年法庭开始探索实行“首审责任制”，小邓的案件有了专属“守护者”由固定法官全程处理。当诉讼材料送达时，早已熟稔案情的法官立即安排开庭，判决书出具后便督促被告（校方）履行给付义务，大大减少了小邓原本需多次往返法院的诉累。“过去，审判+帮教是以个案为工作方向，能救一个是一个。但在综合审判中发现，部分在罪错未成年人群体中发现的问题，在一些婚姻家事案件中也已经出现了苗头。”未成年人案件综合审判改革后，秦硕发现藏在民事案件中的问题80%涉未成年人的抚养、监护案件里，孩子们的行为偏差已与罪错少年“对得上号”。“已经发现苗头，就不能等其出现罪错行为后再去帮教。”秦硕进一步谈道，“首审责任制的初衷，就是建立法官与涉诉未成年人的一对一管理模式，让司法追踪器从个案审判延伸到成长护航，对孩子负责到底。”秦硕向记者展示了一组数据：2014年至2024年间，1400余名少年重复涉诉，仅今年3月重复比例就达30%。这也证明这一制度的必要性。“必须在侵权责任案件有效缩短流程，减少当事人诉累。而且一些涉及探望纠纷、抚养权变更的案件，隔两三年就会通过诉讼解决，同一个法官非常了解这个家庭及内情，能快速解决后续案件。”秦硕介绍。在海淀法院少年法庭，“最有利于未成年人”原则一直贯穿始终。“未成年人审判工作不止于审判。”秦硕介绍说，每一位“首审法官”在审理过程中必须绘制“成长风险地图”，详细调查、了解涉案未成年人的情况，主动发现危险点和风险点，及时干预、妥善处理，最大限度减少诉讼对未成年人的影响。“在有的家事案件中看到孩子行为偏差的迹象时，法官就要提醒家长，因为离婚官司的情感纠葛、财产纠纷打得不可开交，持续在负面情绪中生活的孩子心理及行为偏差时有发生。”秦硕举例，在一些判决书后，法院会附上家庭教育关护提示卡，提醒家长更好教育孩子，“也告诉家长，少年法庭就是对孩子负责”。如“首审责任制”一般，在海淀法院未成年人审判工作中，探索与创新贯穿始终。自成立初期专注审理未成年人刑事案件，至2023年初又将涉未成年人行政案件纳入管辖，少年法庭实现刑事、民事、行政综合审判实质化运行，司法保护的维度不断拓宽。30余年来，这里累计审理近3万件未成年人案件，创下多个“首例”：首例未成年人适用“禁止令”、首例对性侵未成年人的教职人员宣告“终身禁业”、北京首例涉未成年人强制医疗案不断创新未成年人审判程序流程与工作机制，打磨出更契合未成年人身心特点的审判方式。“预防的价值远高于个案处置。”深耕未成年人审判领域十余载的秦硕法官笃定地说。依托海淀区丰富的案件资源，少年法庭在实践中形成动态完善机制从海量个案中提炼共性问题，构建体系化解决方案，最终转化为长效预防制度。这一理念在2024年9月10日海淀法院发布的《未成年人犯罪预防与矫治教育工作机制白皮书》中，得到集中体现。该机制通过民事、行政案件发现的存在不良行为的未成年人，开展“一对一”警示教育和个性化矫治：出具矫治教育令、向监护人发出训诫令、联动社工机构跟踪监督、联合政府构建区域特色保护网络，形成“司法干预+家庭支撑+社会协同”的矫治闭环。2024年8月16日，一份特殊的《矫治教育令》首次从海淀法院少年法庭发出，标志着预防矫治体系完成重要拼图。该令源于一起校园冲突15岁的杨某与14岁的韩某因琐事发生肢体冲突，导致韩某身体受伤诉至法院。案件审理中，承办法官发现杨某已有两次因打架被公安机关记录在案。“问题少年背后，往往有着问题家庭。”秦硕告诉记者，经庭审法官深入调查后发现，杨某父母家庭教育长期缺位，家庭失和与青春期激烈碰撞，最终化作暴力砸向同龄人。此案中，杨某的行为已构成《中华人民共和国预防未成年人犯罪法》第三十八条规定的“严重不良行为”，但因未满行政处罚责任年龄，不予处罚。更令人忧心的是认知的集体偏差。庭审中，杨某的父亲辩解“赔钱就是了”，韩某则表示“道个歉就算了”。这种对暴力危害性的漠视，让法官意识到：若止步于经济赔偿，暴力的种子仍会悄然滋长。案件审结当日，《矫治教育令》被郑重递到杨某手中。其中没有罚金数字，却列着更具分量的要求：完成法治教育课程、参与社区劳动实践、定期提交思想汇报，并接受海淀公安分局法制支队与北京超越青少年社工事务所的联合教育和监督。与此同时，家庭教育指导师同步介入，为失职监护人补上“家长课堂”。《矫治教育令》打出了未成年人犯罪预防和矫治教育工作的组合拳。据秦硕介绍，该机制通过法官跟踪与社会观护相结合，联合家庭、学校、社区构建教育监督网络，定期评估未成年人思想动态。对于存在心理问题者，引入专业心理疏导，形成犯罪预防与心理健康维护的双重保障。采访接近尾声时，记者注意到会议室内整齐悬挂着一排制服，藏蓝色的布料在阳光下泛着庄重的光泽。秦硕介绍，这些是为青少年模拟法庭特制的“成长法袍”从120厘米的儿童款到180厘米的少年款，尺寸齐全。“现在的孩子需要的是沉浸式体验。”秦硕微笑道。在模拟法庭里，学生们正将社会热点转化为“庭审实战”，全国首例AI侵权案、校园食堂食品安全纠纷等充满时代感的选题，成为青少年争相探讨的实践课题。十二年的未成年人审判工作，让秦硕形成了独特的“童心视角”。“成年人往往囿于固有思维，而孩子们天马行空的想象力总能带来新启发。”她认为，法治教育应当是与青少年的平等对话，要让法治精神如春雨般渗入童心的土壤。因此，学校成为重要的普法阵地。海淀法院少年法庭法官们以法治副校长、校外辅导员身份进驻校园，推出“订单式普法”：低年级通过动画学习交通安全知识；高年级研讨网络陷阱识别技巧；寒暑假前的防溺水讲座、青春期心理疏导课程精准对接不同年龄段需求。不仅如此，为适应信息时代和青少年受众特点，少年法庭的“律荫小筑”法治课程平台已成为校园“爆款”。制作发布20余期《了解〈野生动物保护法〉》《在民法典中长大》等法治教育微课程，广受欢迎。同时，开设“蒲公英剧场”，进行情景剧式普法，栏目累计浏览量超百万次。面对校园暴力治理难题，海淀法院少年法庭展现出前瞻性。2016年，首创“2+3+3”预防机制，针对学生、家长、教师群体分别开展普法教育、家庭教育指导、依法治校培训。2023年，升级为“X计划”，突破形式限制，对特定对象开展精准预防与追踪矫治。“X计划的核心是早发现、早干预、全保护。”秦硕进一步介绍，依托海淀教育强区优势，少年法庭率先实现法治副校长全区覆盖，并与学区合作打造“一校一特色”普法品牌。年均举办法治课30余场，累计覆盖8万余人次。家庭教育始终是预防工作的重点。“我们在关注孩子的同时，更要让家长接得住求救信号。”秦硕介绍，少年法庭首创全国“四三二一”亲职教育机制，累计开展社区讲座惠及万余家庭。2022年《中华人民共和国家庭教育促进法》实施后，升级推出“N次方”联动机制，整合法院、妇联、教委、社工等多方力量，既有涉案家庭一对一指导，也有普适性家长课堂。实践证明，海淀法院少年法庭以“法治副校长”和“家庭教育”两项特色工作为抓手，让校园暴力得到有效防治。在一起校园欺凌案件中，学校对侵害者作出停止住宿资格的处罚。但家长提出孩子住在郊区，且处在青春期，单独租房住风险较大。办案法官向家长指出孩子存在的问题以及家庭教育上的缺失，发出家庭教育令，并通过社工给予指导。经过三个月龙8国际唯一官网观察，学校重新接纳了孩子。少年法庭旨在通过合理的警示预防，提升未成年人的安全防范意识和家长监护能力，从源头上减少伤害未成年人事件的发生。三十八载光阴流转，少年法庭的木门开合声依旧，门内的司法创新从未停步。在秦硕看来，对未成年人的家庭、学校、社会、网络、政府、司法六大保护要形成合力。“不能有任何一个缺口。”秦硕感慨，“司法保护是最后一道防线，但工作正在向前辐射，六大保护携手，才能让每个孩子都沐浴朝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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